又到端午。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早早向我们发出指令,要求我们都回温泉小镇过节。当然,现在市场繁荣,物阜民丰,已不需要母亲像从前那样自己腌制咸鸭蛋,揉面发馍馍了,但清水白粽她依然会自己亲手包。因为那是我们兄妹最喜欢的味道。看到视频监控下的母亲,颤巍巍地清洗粽叶,我不禁又想起儿时的端午来。
那时,母亲带着我和姐姐住在鄂南大市。一过小满,母亲便开始忙着准备端午的食物,这在我的印象中还是头一次。因为以前在县城,这些都是父亲做。可现在,父亲已带着弟弟妹妹回江北老家去了,母亲就不得不操持她未曾干过的事情。
母亲从六队庞家副业队那里买回三四十枚鸭蛋,开始腌制咸鸭蛋。那是个周末,母亲提着一篮子鸭蛋,让我拎着水桶,和她一起到坡下的水圳边清洗鸭蛋。鸭蛋还是蛮干净的,偶有泥渍和鸭粪粘在蛋壳上,用刷子刷刷就露出青色的蛋壳。鸭蛋清洗好了,母亲便打了一桶水,然后,左手一篮鸭蛋,右手一桶水,回到家门口。随后,母亲又扛着锄头和土箕到学校后山上挖回一土箕的红土。母亲教我用手碾细红土,把土里的碎石子挑出来,再将细细的红土盛在一只铝盘里,用清水和着红土,并放入适量的盐,搅拌均匀,不干不稀即可。接着,母亲便将篮子的鸭蛋一枚枚拿出来,裹上红泥巴。给鸭蛋裹红泥,我觉得挺好玩,便学着母亲如法炮制。忽然,一只飞虫在我面前“嗡嗡”叫,我嫌它聒噪,随即用手一拍,没想到,虫子没拍到,满手的泥巴却拍在脸上,顿时,我的脸就花了,衣服上也溅了红泥巴。母亲笑我毛手毛脚,我也咧着嘴讪笑。鸭蛋全抹好红泥后,母亲便将它们一枚枚地放进瓮中。那只瓮,小囗,鼓肚子,很深。放鸭蛋时,一次只能一枚。母亲伸进手,腋窝就搁在瓮口,胳膊几乎把瓮囗塞满了。我的手伸进去,却怎么也够不到底。鸭蛋放完后,母亲用泥巴把瓮口封上。再将瓮置于厨房里背阴处,其他的就交给时间。我们也不去惦记它,反正过端午的时候有咸鸭蛋吃就行了。
田里的麦穗已经沉甸甸的,麦穗麦芒麦秆全然金黄,呵,金色的麦浪。六队社员们的镰刀已磨得锃亮,抢着天气收麦子。待新麦收妥后,端午就只几天了。母亲带着我去水圳边割回艾叶,扯回菖蒲。把艾叶和菖蒲束成把,再插在门楣上,艾叶的药香,菖蒲的水香,飘逸在斗室之间。母亲揭开瓮的泥巴盖,从瓮中取出够端午吃的咸鸭蛋,到坡下的水圳里洗净。为了防虫虺,母亲还在房屋的四周,尤其是背后靠山的窗台上,洒下一层厚厚的六六粉,那浓重的六六粉味儿,很是呛人。
准备好这些,便是包粽子和蒸馍镆,这是过端午的重头戏。包粽子前,得先寻找箬竹叶和棕榈叶。这个活儿,我会干,随即就钻进了后山。江南多竹,箬竹到处都有,只是路边的大箬竹叶皆被捷足的人“先登”了,再要寻,就得到人迹罕至的地方。这也不难,我很快就采回一竹篮的箬竹叶,够母亲包几十上百个粽子了。而棕榈树就更多,大市的田间地头,任意看,都能看到棕榈树亭亭伫立的身影。我顺带从棕榈树上斫几枝棕榈叶带回家,足够做包粽子的绳子。
箬竹叶采回后,先清洗干净,再浸在清水里,同时,把棕榈叶撕成一绺绺的,也浸在清水中。端午的前一天,母亲将糯米淘洗干净,拣出米中的沙砾,泡在清水中。待糯米泡好后,母亲便开始包粽子。只见母亲洗净手,坐在矮凳上,先拿出箬竹叶,通常大的一片、小的两片,折叠成圆锥形,再用瓷瓢舀几瓢浸泡好的糯米,放入圆锥形的箬竹叶中压紧,然后,抽出一根棕榈叶,将粽子系好挽结,一枚粽子就成了。母亲把包好的粽子三五个系成一串,放在竹篮子里。很快,一竹篮粽子堆成了小山。
粽子做好后,母亲开始和面做馍馍。做馍馍的面粉是当年的新麦粉,带着新鲜的麦香。新麦粉是新初的母亲送来的,后来在大市的几年,年年端午如此。我们那时很少能吃馍馍,连早上都是吃米饭,只有端午或过年才能吃到白面馍馍。因而,我们对端午就有一种很深的期待。母亲从布袋里舀出面粉,放入搪瓷盆中,那白色面粉溅出的粉末,在阳光下氤氲出朦朦胧胧的面雾,那场面很让我迷恋,嗅着都是童年的味道。母亲舀来清水,浇到面粉中,干爽的面粉饱汲着清水。母亲先用筷子搅着面粉,再放入一团老面,然后用手揉面。揉好面后,用一层纱布盖在面团上,待其发酵。发面,醒面,再切成馍馍。如果发酵不充分,馍馍就会蒸成面疙瘩,像石头一样硬。那样,馍就做失败了。
端午那天,我和姐姐醒得很早,但一睁开眼睛,看到的是母亲忙碌的身影;闻到的已是那清清箬竹叶伴着糯米的香味儿,还有上了气儿的馍馍散发出的新麦香。一个鲤鱼打挺,我从床上翻身下来,洗漱完毕。母亲已将粽子、馍馍、咸鸭蛋端上了桌,还有一碗红砂糖和一小篮麦黄李和桃子。像这样丰盛的早餐,也只有端午才会有。我和姐姐迫不及待地坐在桌前,贪婪地吃着端午盛宴。母亲笑着说:“慢点,又没有人抢。”解开粽子的粽绳,剥开绿色的粽叶,白糯的粽子蘸着红砂糖吃,甜糯弹牙;拿起馍馍,拈出粘在馍馍上的一根丝茅(乡村习惯用丝茅草代替蒸布),咬一口,唇齿之间,全是清新的麦香和丝茅草的清香,只有新麦才会有;将咸鸭蛋用刀切成四瓣,青色的蛋壳如春天的新绿,雪般的蛋白给人清纯感,而黄中带红的蛋黄仿佛要溢出油脂来,这是腌得最好的咸鸭蛋了。母亲看我们吃得津津有味,轻声叹道:“不知你们的爸爸和弟弟妹妹在江北是怎样过节的?”
吃过早饭,撑得肚鼓鼓的。再拿起一串粽子,口袋里,装上热乎乎的咸鸭蛋、李子和桃子,手上再揣个馍馍,和母亲说着再见,一溜烟地和新初他们到大市河上看赛龙舟去了。
想起这些,我眼睛不知不觉湿润,猛然发动汽车,沿京港澳高速南行,一个半小时后,我们又能回到母亲身旁,吃着母亲的清水白粽。这真是件幸福满满的事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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